第八十五章 无怨无悔

阿弃一阵天旋地转，噗通坐倒在地。 过了许久。 “到、到底怎么回事？” 麻球忍住哭泣：“是北渔野下的命令——当众烧死宝纨。” “为什么？为什么？”阿弃两眼通红大声质问，仿佛麻球是北渔野：“他答应过我的，只要我立下三件军功，就放过宝纨。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？！为什么啊！” 麻球吓的瑟瑟发抖，小声道：“好像……好像北渔野是被迫的。有人知道了宝纨的身份，带着一群老弱妇孺去找北渔野讨说法，他为了安抚民心，这才下的命令。” “谁？那人是谁？” “艨、艨乙。” 果不其然！这个阴险的老头一直怀疑宝纨的真正身份，他是北渔野的叔叔，在族中威望极高，他要想置宝纨于死地，北渔野也拿他没办法。 北渔野早就提醒过阿弃，宝纨的身份千万不能公开，否则没人能保住她。 “老家伙是怎么宝纨底细的？” “是……是……”麻球支支吾吾，不敢看阿弃。 阿弃一把薅住麻球头发，将脑袋抬起来，厉声质问道：“是不是你说漏嘴了？” 麻球一个劲摆手：“不不不……不是我。” “那是谁？” “是……是……” “你他妈到底说不说？说不说？”阿弃举起拳头。 “是、是花娘。”麻球声音轻如蚊哼。 “放屁！” 阿弃一拳砸在麻球眼眶上。 “啊哟！” 麻球手捂眼睛倒在地上。 阿弃不肯罢休，骑在他身上，噼里啪啦，继续挥拳痛打。 “别……别打啦……别打啦……”麻球一边求饶一边辩解：“我真没胡说……今儿早上艨乙把花娘找去，没过多久，一群亲卫闯进来把宝纨抓走了。” 阿弃愣了一会儿。 “……不对不对！花娘又不知道宝纨身份，不可能是她泄的密。” “其实……花娘……”麻球欲言又止。 阿弃瞧出猫腻：“难道花娘知道宝纨的身份？” 麻球点点头：“嗯。” “谁告诉她的？”阿弃追问。 “……” 麻球默不作声，双手偷偷护住脑袋。 阿弃顿时醒悟：“是你告诉她的！……你为什么这么干？” “我真不是有意的。”麻球苦着脸辩解道：“昨天花娘拖着我和老鳃奴去买喜被，挑来挑去挑了一整天，我两条腿都站麻了，她还不满意，非说……非说要选一床最好的让宝纨好好羡慕羡慕，我怕她钻牛角尖……就……就说……” “你说什么？”阿弃脸色铁青，言语冰冷。 “我说……我说宝纨啥好东西没用过？咋会羡慕你……花娘不信，非说宝纨只是个义女，东樵家只是做做样子，不会真的对她好，还说我屁都不懂……我一时气不过才……啊哟——” 阿弃嗵的一拳将麻球再次打倒。 嚯的站起身，一边胡乱揪扯自己头发，一边喃喃自语道：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花娘不可能说出去……她知道说出去的后果……不是她……肯定不是她……” 麻球怕再挨打，不敢起身，坐起地上小心翼翼道：“……兄弟，傻子都看的出花娘喜欢你，心心念念就想嫁给你。你最近风头越来越大，花娘越来越担心，生怕你被别人抢走……你当时没看见，我一说出宝纨是东樵氏正牌千金、南耕氏大少奶奶，花娘顿时就像丢了魂，脸色煞白、两眼发呆，蹲在地上不说话……唉，这也难怪——宝纨不仅出身好，有钱有势、人还年轻，换作是我多半——” “放屁！” “真不怪花娘误会，宝纨好像也对你有意思——” “放屁放屁！” “不骗你，这是宝纨临死前跟我说的。” 阿弃一愣：“她说了什么？” “宝纨说她不怪你……” 麻球眼前浮现出那令人心碎的一幕—— 宝纨耷拉着脑袋，被疯狂的人群用石子砸的浑身是血、奄奄一息，要不是负责监刑的艨乙派人举盾挡在她面前，她根本撑不到点火那一刻。 “……替我转告阿弃……我不怪他……他不用内疚……遇见他我很开心……倘若有机会……麻烦他转告我爹……下辈子……我再也不想当什么高门千金……世家少奶奶……哪怕……哪怕托生在花舫……我也……我也心甘情愿……无怨……无……悔……” 宝纨一脸遗憾，说完人生最后一个字。 “你回来啦？” 花娘倚坐在床边，简单打了声招呼，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。 她正在缝被子，被面果然是上等货——黄澄澄、亮闪闪，绣满鸳鸯戏水、蟾宫折桂、麒麟送子……各种吉祥图案，正中央是一个偌大的“囍”字，鲜艳如血…… 不知怎的，阿弃感觉格外扎眼，仿佛每一针都刺在心上。 “……宝纨不在？” 阿弃明知故问，语气平淡。 “嗯。” 花娘不抬头，只轻轻应了一声。 他强压怒火，两眼直勾勾瞪着她，一眨不眨。 （哼，看你还能装多久？） 她好像全无觉察，自顾自飞针走线。 屋里空气仿佛被凝固住。 两人在沉默中僵持，许久、许久。 （喂，你真不打算解释吗？你就这么毫无愧疚？） 阿弃终于没忍住：“是你泄的密吧？” 花娘手一抖，针不小心刺破手指，立刻渗出鲜血。她将伤指放进朱唇，用力吮了一口，淡淡回了三个字：“不是我。”继续低头干活。 “不是你还能是谁？！”阿弃大声质问。 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 “你敢看着我再说一遍？” 花娘毫无反应，一动不动、一声不吭。 “……你为啥不敢看着我……你心里有鬼是吗……是不是有鬼？……是不是啊？！” 阿弃一把将花娘身体硬扳过来，脸朝向自己。 花娘不挣扎，只是将目光移开，继续盯着被子干自己的活。 （当我不存在是吧？） 阿弃猛地抓起花娘手腕，气急败坏咆哮道：“别干啦！你要看着我、看着我！” “哎呀，你把线弄断啦。” 花娘扭动身躯挣脱阿弃，重新开始穿针引线。 阿弃气的抓狂道：“我命令你，快把手里活放下……立刻放下！” 花娘眼都不抬一下，依然我行我素。 阿弃终于忍无可忍。 “你真当我不敢是吗？” 他一把夺过被面，双手高举，本想装装样子吓唬吓唬，没想到手上力道大了，呲啦——崭新的锦缎被面被撕开一道口子，恰巧从中间裂开，将好端端“囍”字一分为二。 “你——” 花娘瞪大眼睛，张着嘴巴说不出话。 （哈，终于不再装傻了吧！） 阿弃亢奋的就像一击得手的鬣狗，对准伤口继续撕咬。 “从你看见宝纨第一眼，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她，别看妹妹妹妹叫的亲热，其实一直想找机会害她对不对？……对不对？……你费尽心思害死宝纨，不就怕失去我嘛……哈，现在宝纨死了，你终于得逞啦……我明明白白告诉你……做你的春秋大梦吧！……” 花娘一声不吭，泪珠扑簌簌滚落。 阿弃觉得不过瘾，继续挖苦道：“哟，你居然会哭啊……让我猜猜，眼里流出来到底是什么？……鹤顶红，还是断肠散？……哼，你这样心肠歹毒女人，就算没有宝纨我也不会喜欢你……这辈子不会、下辈子不会……永生永世都不会……你趁早死了心吧！” “呜哇——” 花娘终于情绪崩溃，一头冲出房间，朝院外奔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