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四章 山腹秘道

阿弃跟艨甲、艨丙在主堡门口会合。二人什么盔甲没穿、什么武器也没带，各背着一个大包袱，感觉像是去逃难的。 阿弃猜他俩想冒充难民混下山去，转身就要朝城门方向走，没想到被同伴叫住。 “我们不走城门。”艨丙指指主堡：“走里面。” 阿弃一愣：“里面有路？” 艨甲艨丙不回答，匆匆走入主堡。 阿弃赶紧跟了上去。 三人沿着石阶一路往下，来到地下二层，往右一拐，推开浴舍对面的一扇木门。 门里是一间风圣祠堂（不知道为啥设在这里，潮气这么大，难道不怕风圣发霉长毛吗？），中间靠墙位置竖着一尊木雕像，雕像前摆着一张供案，案上没有任何贡品，只有一只香炉、一束香和一盏琉璃油灯。 艨甲、艨丙将包袱打开，里面除了短斧、短弩、两只装“碧火弹”的小铁箱，还有三套褐色布衣、布裤——七里滩驿堡的杂役就穿这个。 艨丙拿了一套衣裤递给阿弃：“换上吧。” 阿弃将信将疑道：“咱们就凭这一身衣服就想往里混？” 驿堡门口守卫森严，他是见识过的。 “你到时候就知道了。”艨丙没多解释。 三人换好衣服，艨甲从供案上抽出三支香，用火折子点燃，插在香炉中，毕恭毕敬拜了三拜。 “你俩也拜一拜，求风圣老人家保佑咱们这次顺顺利利、马到成功。”艨甲一边说，一边打开琉璃灯罩，将灯芯点燃。 “好。” 艨丙、阿弃也拜了三拜。 当阿弃直起腰，艨丙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，啪的抖了一下，叠成一条三指宽布条。 “兄弟，先委屈一下。” “你要干什——” 阿弃眼前一黑，眼睛被蒙住啥也看不见。 艨丙解释道：“我们等会儿走的是一条秘道，哪怕北渔族人也很少知道，所以……” 阿弃摆摆手：“你不用解释，蒙上眼我也放心，省的秘密泄露赖在我身上。” 吱—— 一阵低沉的摩擦声。 艨丙抓住阿弃胳膊：“咱们走吧，别害怕，我会一直在你旁边。” 说完，他牵着阿弃往前走。 阿弃一边走一边身手摸索，居然摸到了木雕像的后背……风圣像本来面朝自己，现在已经侧转身。再往前一步就摸到两堵冰冷石砖墙，两墙之间一条五尺宽的通道。 原来秘道入口就藏在雕像后面。 他被艨丙牵着往前走，约莫走了二三十步，左右两侧陡然变宽，砖墙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是棱角峥嵘、犬牙参差的岩石壁。 阿弃踏出一步，险些一脚踩空。 “当心，前面是往下的台阶！”艨丙及时扶了一把。 三人沿着台阶，一路往下走。台阶上长满青苔，脚下有点滑，阿弃必须非常小心。滴滴答答、滴滴答答……随时都能听见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，一些水珠甚至直接落在他的鼻尖上，冰冰凉凉。 “我们现在是在山肚子里吗？” 答案不言而喻。 “嗯。” “把整座山挖通，可是不得了的大工程啊，你们北渔氏还真了不起啊。”阿弃的赞扬发自真心，并无挖苦讽刺之意。 “嘿嘿，你夸错啦——秘道不是我们北渔氏挖的。”艨丙不愿贪别人之功。 阿弃一愣：“青冢山是你们家的领地，不是你们挖的还能是谁？” 艨丙道：“这条秘道年代久远，早在我们北渔氏迁来鱼梁前，它就已经存在了——传说山里面藏着一座古墓，这条秘道其实是通往古墓的墓道……” “咳咳。”艨甲冷不丁咳嗽两声。 艨丙没领会意思，继续介绍道：“秘道分上下两段，一段从山顶往下，就是我们现在走的这一段，另一段从山脚往上，两段在山中央相遇……据说相遇的地方就是古墓。” 阿弃好奇道：“古墓什么样子？” “我没见过古墓。”艨丙接着道：“不止我，北渔氏受封青冢山两三百年，从没听说有哪个人见过。我猜多半是哪个说书人故弄玄虚，胡乱编个故事骗钱。” 阿弃随口问了句：“山脚下的入口在哪里？” “就在——” 艨丙刚要说出口，就被艨甲一串剧烈的咳嗽声打断。 “咳咳咳、咳咳咳……你俩少说话，多注意脚底下，千万别呲溜一滑到底啊。” 艨丙终于明白老大的用意，闭上嘴不说话。 三人闷声不响往下走。 阿弃蒙着眼啥也看不见，摸黑一步步下台阶，一级、两级……三十三级、三十四级……九十八级、九十九级……简直无聊透顶。他实在忍不住，又开始找艨丙说话，只不过不再聊秘道，重新换了个话题。 “……家主跟夫人好恩爱啊。” 艨丙也憋不住，立刻接话道：“当然啰，他俩从小就认识，绝对算的上青梅竹马。” “是吗？”阿弃十分意外（头上那顶绿帽怎么解释？）：“他俩是亲戚？” “不是，两人打小在宫里长大的。” “宫里？” “家主自幼聪明伶俐，被鱼梁君召进宫陪世子读书，一住就是七八年，小蝶夫人是宫里衣正的妹妹。他俩就这么认识的。” 衣正是宫里负责藩君日常穿戴的女官，地位并不高。 “我还以为像家主这样的地位，会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（就像宝纨和南耕喜，虽然婚姻并不幸福）。” “老弟，你可别小瞧小蝶夫人的姐姐，虽然名义上是衣正，其实……其实……”艨丙按捺不住八卦的热情，在阿弃耳边小声道：“藩君夫人去世二十多年，藩君一直没续弦，就是夫人姐姐每晚陪着他，是藩君最信任的人。她名叫美兮，宫里上上下下都把她当主子看待，尊称一声“美兮夫人”……” 艨丙顿了一下，继续道：“……家主跟小蝶夫人一年前成婚时，藩君不仅赏赐十几车嫁妆，还命世子亲率禁卫送亲，那排场可比世家千金气派的多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藩君嫁女儿呢。” （俩人才结婚一年？） 阿弃问道：“家主今年多大岁数？” “刚刚好二十八岁。” “怎么这么晚才结婚啊？” 艨丙无奈的叹了口气：“唉，他自己不着急，别人能有什么办法？……他从十六岁刚成年，老家主就开始替他物色结婚对象，结果左看不中、右看不中，硬生生拖了十几年。” “他这么任性，老家主就不管管吗？” “不不不，你误会了——家主可不是任性的人。他做事赏罚分明、有条有理，全族上上下下没一个不服气的。虽然前几天刚刚正式接任家主，其实自从三年前老家主身患重病起，整个北渔氏就由他负责打理，他早就是真正的家主。” “我怎么听说有人对他不服气，还准备跟他争家主之位呢。” “你说的是三叔吧？嗨，老糊涂了，一天到晚尽疑神疑鬼。”艨丙很不屑。 “他怀疑什么？”阿弃明知故问，想打听打听北渔野父亲绿帽的八卦。 “都是些没影的事。” 艨丙不愿深聊，一句话敷衍过去。 阿弃过了一会儿，又问道：“小蝶夫人嫁过来之前，一直住在宫里吗？” “不，她在……”艨丙下意识停住。 “在哪里？” “她在瑶君祠住过大半年。” （果不其然。阁楼上那些贵重的家具、首饰盒都是她的。） 阿弃追问道：“鱼梁君那么喜欢小蝶夫人，为啥这么狠心，非把她贬到祠堂里？” “我也不知道……其实搬到瑶君祠并不算贬。为了保证她的安全，家主轮流派出亲卫高手在祠堂周围警戒，我就曾经在瑶君祠门口值过夜班……有哪个巫女能享受这样的待遇？” “除了家主外，小蝶夫人还有没有什么特别“要好”的朋友？”阿弃试探问道。 可惜艨丙没注意听：“前面要过桥啦，别说话了。” “过桥？”阿弃一愣：“山肚子里怎么会有桥啊？” “我们已经走到秘道上半段的最末尾，秘道下半段就在对面，两边隔着一道三四丈宽悬崖，悬崖上搭着一座藤桥。桥面太窄没法两人并行，我没法扶你了，你自己当心点。” 吱吱呀呀、吱吱呀呀…… 噪音停止。 艨丙道：“老大已经过桥了，现在轮到你啦，别害怕，双手抓住两边藤绳，一步一步往前走，我在你后面看着。” 阿弃问了句：“桥底下深不深？” 艨丙似乎瞅了一眼道：“嗯，还可以，也就一百多丈吧……反正十几丈高摔下去也是死，所以没啥好怕的。” “你可真会安慰人！” 阿弃抓住两侧藤绳，小心翼翼朝前迈步，脚下就是稀稀拉拉四根藤条，一只脚只能踩住一根，每走一步就像荡秋千，左右摇晃不止。眼睛看着走起来都费劲，更何况蒙住眼睛。 艨丙想上来帮忙，脚底板刚踏上藤条，突然呼呼悠悠，摇晃幅度陡然加剧，阿弃险些没抓住被甩下去。 “喂喂喂，你别上来，让我一个人慢慢走！” “嘿嘿，好吧，那你自己当心点。” 阿弃往前走了七八步，估计走到桥正中间，摇晃的幅度最大，脑袋晕晕乎乎，紧握藤绳的两只手掌开始发热，他起初以为是紧张，没想到越来越热、越来越热……突然有种烧灼的刺痛。 “喂，是不是着火——” 他还没说完，就感觉脑子嗡的一下……脚下踩的不再是摇摇晃晃的藤条，而是坚实无比的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