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心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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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不提沈仙与蓝玉针在竹楼中埋头研读医经。 城东,青黛峰下。 草庐前,一株已经萌发出朵朵花蕾的树下,一个满头白发,长须如雪,宽袍大袖的老者,正在斜卧在一张榻上,手里拿着一只葫芦,倾倒出一缕晶莹透亮的清液。 在榻旁,一只通体雪白,独有一根尾巴漆黑如墨的狸奴,趴着榻沿,人立而起,极力张开嘴,流泄下来的清液全都进了它的口中。 毛绒绒的猫脸上,尽浮现出酡红,满是迷醉的神色。 不一会儿,老者便将葫芦盖上,收了起来。 “喵~!喵喵!” 狸奴咂巴了下嘴,不见清液再流进来,睁眼一看,顿时急了,一双又圆又软的前爪不断地踩着榻沿,焦急地叫着。 一双如碧玉般的溜圆双眼,水光湛湛,满是无辜恳求,令人一见心就化了。 “你这畜生!好不知足!” 老者却是铁石心肠,骂道:“让你去探个敌情,你倒好,便因贪嘴险些惊走了那一窝硕鼠,竟又耽误了这许久才来回报,险些坏老夫大事。” “还算你走运,有人替你解决了这桩祸害。” “喵~喵喵~!” “行了,老夫没问你罪便算了,伱那点小苦劳,便喝了老夫这许多青黛果酒,还不知足?” “走走走!再没有了!” 老者没好气地连连挥手。 狸奴见状,知道自己是再讨不到半点了,顿时收起无辜可怜的模样,宝石一般的双眼中竟闪过一丝嫌弃鄙夷。 高傲地一扭头,漆黑的尾巴高高竖起,竟就这般踏着优雅的步伐扬长而去。 “嘿,这畜生!” 老者气得直吹胡子。 “唉……” 过了一会儿,又回想这狸奴给他带回的消息,怅然一叹。 “义槐传……” “原来是为南林那株老槐所立传记,好一株义槐,如此义举,倒是可敬,当得一个义字。” “可惜了,当年一别,如今再闻,竟是如此……” 老者抚须叹惜。 “那小子,必是王善怀那老家伙传闻中的假子无疑了……” “王善怀啊王善怀,你赢了老夫一辈子,怎的到了到了,竟还犯起糊涂,收了这么個假子?” “那也便算了,你这老家伙的一身本事,这小子是一点没学到,倒是舍本逐末,去学些左道旁门,把自己炼得半死,嘿嘿!” 老者似叹似嘲,旋即又露出几分疑色:“倒是奇怪了,按道理,这小子也该求上门来了,怎的还不见人影?” 老者斜卧榻上,手搭凉棚,看着愈渐高升的日头,甚是不解。 “嗯?” 他忽然转过头,一个鬼鬼祟崇的小小身影,正从外边溜进来,想从窗户钻进草庐。 “小鼠儿,你又在做甚?” 正是白毛鼠小锦儿。 被老者叫破行藏,白毛鼠顿时僵在原地。 “夫子,不关小锦儿的事,是是是……是……” “是什么?” “又是金错儿指使你的吧?” 老者起身走了过去,从它紧抱着的双爪中抢出一物。 却是一卷书册。 老者举起书册在小白鼠头上轻轻敲了一下,却敲得它痛呼一声:“哎哟!夫子你怎么打人?” 老者冷笑:“你偷盗老夫藏书,还敢顶嘴?” 小白鼠眼珠子一转,转眼就忘了自己刚才的慌乱,狡辩道:“啊?这是夫子的书?我不知道啊,是姐姐让我帮忙来取她的书稿,我还以为是这本呢,我拿错了!” “你这小鼠儿好不老实,明明是刚从外边回来,这是把老夫的书偷去给何人了?”老者冷笑连连,却也没再与它计较,挥手让它走了。 小白鼠连跳带蹦,离了草庐,便回过头,贼兮兮地捂着嘴笑起来…… “嘤嘤~笨蛋夫子,我小锦儿可是未来的妖圣!区区一本书,我小锦儿还用得着偷?” 小白鼠有一项本事,是除了银貂金错儿外,谁都不知道的。 它有过目不忘之能。 靠着这个本事,它才能在灵智初生,横骨未化,话都说不了,却能跟着银金错儿一起读书,而且进境极快。 那本书,它早就看过一遍,背了下来,又讲给金错儿听,手抄下了一本。 此时拿着书册回来,也是怕被老夫子发现了。 “嘿嘿嘿嘤~” 小白鼠贼笑着,一溜烟便朝着与姐姐约定的地方去了。 草庐前。 老者已经回到榻上,看了眼手里的书册,嘴角忽然也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。 “小小畜生,还敢跟老夫玩心眼?” 小白鼠不知道,它的一切早被老者看破,只是刻意而为之,本就是让它把书,也就是那部《连山养气术》传出去。 原来,老者虽然没有见过沈仙,却早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。 这还要从那夜他察觉天地合鸣之兆说起。 天地合鸣,是天人合一、圣人之兆。 他却不信,当世除了那人外,还能有圣出。 为此事他一直苦思不得其解。 直到那只狸奴回来报信。 沈仙在十里驿看到的那只狸奴,本是草庐附近出没的小兽,与老者亲近,也受其熏染,得了些灵性。 老者曾遣它去十里驿,探察社君之事,与沈仙偶遇,后来又在暗处亲眼目睹了老槐与社君同归于尽诸事,回来报予了老者。 老者便想起了前些日子,他曾在十里驿外南林中有过一些缘法的那只银貂寻来此处。 他对这只好学的异类观感不错,否则也不会为其授学授名。 便没有驱赶它,允它在草庐中随意进出。 一天夜里,他发现金错儿竟在角落里背诵一部经书。 只听得几句,老都便为之一惊。 这等经书,涵盖诸多文辞字法,甚至有上古辞解,于儒门而言,便如同道门佛门中的秘文秘咒。 奇的是,这等奇书,他竟闻所未闻,定然是近年所作,未有名声流传于世。 他极为矜傲,虽知道此书是儒门奇经,却也不屑偷听,听得几句,便急急出声打断金错儿,不让它再背下去。 同时询问它此经来历。 它吞吞吐吐,只说出是一位公子所传,却并未细说。 老者自衿身份,也未强迫。 直至狸奴带讯回返,前后相连,老者便明白了。 传经的公子,便是狸奴所说的那位在十里驿装神弄鬼的年轻人。 老者本就猜测,这天底下若果真有能写出如此儒门奇经的人,只有人称亚圣公的那人。 再加上天地合鸣之象,也只有那位亚圣公或是与他有关的事物,才有可能。 传闻那人有个假子不受王氏待见,如今已经身死。 但老者何等样人?只凭近来京城的一些传闻,他便能断定其中必有蹊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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