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开战

鱼梁城有一条东市街，离藩宫只隔两条街，沿运河而建，涌金码头落成以前，这里是鱼梁最繁华的地段，商铺林立旗幡招展、人潮如织车水马龙，河边还有几十个埠头，停满大大小小各色船只，上上下下好不热闹。 有名气的商家都在这儿设有分号，其中就有天下第一珍宝行“金缘坊”。 阿弃昨天订了一支花钿簪，今天特地来取。 这支钗是去年七夕花娘指名要的，等了快一年，他打算给她一个惊喜。 北渔氏家主接任典礼其实是昨夜结束，由于需要绕行湖畔，花娘担心遇上水盗，所以一开始就决定在北邑多待一晚，第二天天亮再往回返，算算路程，中午前后应该就能到家。 阿弃赶到“金缘坊”时，刚刚巳时过半，时间绰绰有余。 不过，城里的气氛有些诡异。 阿弃入城时，恰巧看见两名东樵亲卫率领一队东邑役卒气势汹汹赶来，将负责东门的守卫全部赶走，自己取而代之。阍尉不服气，大声嚷嚷“这是谋反、谋反！”结果被暴打一顿，带着一脸伤愤愤离开。 类似情况不止东门—— 阿弃半路遇到一个熟人，听他说，西寺亲卫接管了西门，南耕亲卫接管了南门，最奇怪是北门，接管的不是北渔亲卫，而是西寺氏最精锐的金蛉卫。 由于刚发生不久，大家都不知道咋回事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……有的说水盗头子鼋魁率领手下悄悄摸进城，有的说南郊遭歹人纵火死伤无数，最邪乎的居然有人说西寺氏家主继承人西寺聪遇刺身亡了，真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。 吓的路上行人急匆匆往家跑，许多商铺也纷纷上门板关张歇业。 幸好“金缘坊”还照常营业，跟昨天来时一样，伙计站在门口迎客，掌柜坐在柜台后算账，只是店里冷冷清清，一个客人都没有。 “哟，您来啦。”伙计认出阿弃，亲切打招呼。 “我来拿簪子，它做好了吗？” “嗯……嗯……” 伙计支支吾吾，面露尴尬。 阿弃心一沉：“怎么回事？不会还没做好吧？……你们掌柜昨天可答应好好的，让我今天一早来拿，你瞧瞧现在已经啥时辰了？“金缘坊”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？……算了算了，跟你说没屁用，我找你掌柜……掌柜……掌柜——” 他越说越气，声音越来越大。 掌柜赶紧从柜台后跑出来：“小哥别着急，有话好说、有话好说。” 阿弃质问道：“你为啥骗我？” “我、我没骗您啊。” “那把簪子给我呀。” “簪子现在给不了您……您别发火，听我慢慢说——昨天我对您说，簪子是去年旧款，已经卖完了，但我可以吩咐金匠给您再做一支新的，只要一个晚上就行。” “对啊，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。” “金匠昨晚确实已经把簪子做好了。”掌柜顿了一下，苦着脸道：“但是……现在给不了您。” “为什么？” “金匠家在南门外竹林旁边，昨天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，人死了，东西也没了，唉——真是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祸兮旦福……”掌柜一个劲摇头叹息。 阿弃皱着眉头：“南门外竹林？蒙修馆不就在那儿嘛。” “没错没错，金匠家隔壁就是蒙修馆。” “蒙修馆没事吧？” 掌柜苦笑道：“大火就是从蒙修馆烧起来的……听说死了上百人。” 阿弃一惊：“馆长还活着吗？” 他在蒙修馆最熟的就两个人——馆长蔺祁和配汤师老沙，老沙已经逃了，自然不会有危险。 “馆长还活着，但学生被烧死了一多半……其中就包括西寺家主的长孙西寺聪，他可是西寺氏未来的家主继承人啊。” 阿弃脑子里立刻闪过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和那双阴暗狡诈的眼睛，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应该是他那头被杀的驴，泉下有知终于可以瞑目啦。 “……小哥别担心，“金缘坊”既然收了您的钱，一定会负责到底的，我已经飞鸦传书，拜托三江城总号金匠再做一支，最多一个月就能寄来。” “三江城总号？为啥跑那么远，你们在鱼梁就没别的金匠吗？” “我们中午就要关门啦，至于关多久嘛现在还说不清楚。” “到底咋回事啊？” 掌柜朝门外瞅了一眼，小声道：“马上要打仗啦。” “打什么仗？谁和谁打啊？”阿弃一愣。 “西寺、东樵、南耕三家跟北渔氏打啊。” “为什么？” “昨晚蒙修馆大火好像是有人故意纵火。” “谁干的？” 掌柜迟疑了一下：“我只是听到一些风声，并不确定真假——” “没关系，我只是随便一听，不会当真的。”（“金缘坊”掌柜的消息怎会有假。） “……听说北渔新家主的弟弟北渔小满勾结水盗鼋魁，劫持西寺、东樵、南耕三家学生关进马厩，然后纵火焚烧酿成惨案。” 阿弃沉默不语，心里一点儿也不意外。 他耳边反复响起那句“你们一定会后悔的”，字字如刀，满含冲天的怨恨与怒火……或许从喊出那一刻起，北渔小满已经下定复仇的决心。 “……被烧死足有数十人，最大的十八岁，最小的只有八九岁，个个青春年少前途无量啊，唉……西寺、东樵、南耕三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？鱼梁的腥风血雨马上就要来啦！” 阿弃不解：“北渔氏明明在北邑，三家要报复为啥要控制鱼梁城四门？” 掌柜微微一笑：“北渔族人可不止在北邑，城里也有不少哇，你看吧……三家控制住四门，接下来就会全城大肆搜捕，一旦抓住恐怕凶多吉少……我听说三家亲卫已经放出风来，既不审也不关，捉到直接就地处决！” “这也太——” “这还不算狠的呐。半个时辰前，金蛉卫已经出北门，进占七里滩，那儿可是北邑往来城里的必经之地，但凡从北邑过来的，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抓捕，统统按照北渔氏同党论处……” 阿弃突然紧张到无法呼吸。 “……前几天北渔氏举行家主接任典礼，邀请了一大批宾客，典礼昨天半夜才结束，几乎所有人都选在今早返城，正好被一网打尽。” 我的天，花娘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