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异乡孤魂

“嘿嘿，你刚才是不是打算英雄救美啊？” 麻球见女子走远，嬉皮笑脸问同伴。 阿弃瞪了一眼：“扯淡，她死不死关老子屁事！” 其实呢……他当时已经摸出一枚石子扣在手心，可就在出手前一刹，发觉女子并非自杀——仅仅在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，流出几滴血洒在坟头。 “你瞧见没？这娘们不简单，单单她那把匕首上镶的宝石就能值不少钱呢……哈哈，地底下肯定埋着不少宝贝，待会儿咱们眼睛一定要睁大点，如果挖出宝贝够多，一定要让雇主加钱，绝不能便宜了他！” 麻球异常兴奋，仿佛一只发现粪堆的屎壳郎。 阿弃骂道：“人家前脚刚走，你就开始准备掘坟，小心生儿子没屁眼！” “嘻嘻，我儿子屁眼早没了，不在乎再多没一回。”麻球一脸无赖相。 “反正活不多，你自己干吧，钱我一个子不要，一百两银子全归你一个人啦。” 阿弃丢下铁锹、铁镐，转身要走。 他并非赌气……他能接受的底线是无主古坟，很显然这座不是。 麻球赶忙劝道：“别走啊……我知道你心里膈应，雇主马上就来了，咱们当面问问清楚，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呢。” 麻球只是缓兵之计，先稳住人再说，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。 “盗墓？哈哈，哈哈哈。”雇主笑的眼泪直流：“你俩好好看看我，我像是那种人吗？” 雇主五十来岁，脸颊清瘦、面容和善，颌下一缕短须，身穿青灰麻布圆领袍，已经洗的褪色发白，斜挎一只麻布袋，脚穿一双麻布鞋，打扮简朴而不失整洁，虽然不像什么有钱人，但绝对跟盗墓沾不上边。 “那您为啥要掘坟？” “我叫老羊，栖篁人氏，做一点药材生意……这底下埋的是我侄子，几个月前独自来鱼梁游玩，此后音讯全无，他爹急的不行，托我帮忙寻找……我托朋友四处打听，才知道他已经被仇家害死，草草埋在这儿，想不到年纪轻轻……唉——” 老羊长叹一声，神情甚是哀伤。 “……他爹千叮咛万嘱咐，不管人是死是活，让我一定把他带回去，千万别遗弃在外，变成一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。” 阿弃皱紧眉头：“说不通啊——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啊，你为啥要偷偷摸摸半夜来？” 麻球也在一旁帮腔：“是啊是啊，要是白天来，我还可以多叫些帮手。” 老羊沉默不语，过了一会儿解释道：“实不相瞒，侄儿仇家在鱼梁手眼通天、耳目众多，我怕消息曝露节外生枝，不得已这才——” 麻球一惊，赶忙追问道：“仇家是谁？” 老羊摇摇头：“打探消息的人不肯告诉我，只说是一位有权有势大人物，杀个人比吹口气都简单，我压根儿惹不起。” “难怪你愿意出一百两高价。”阿弃恍然大悟。 “呵呵，其实我找过别人，但没一个敢接，没办法只好向鸦门求助……几年前，我帮过武爷一个小忙，他赠我一枚“三眼神钱”，说遇到事可以随时找他。” “咳咳。”麻球清清嗓子：“老羊，我们兄弟俩一向重情重义，这钱嘛——” “小哥不必客气，二位愿意帮忙，我已经十分感激，钱是一定要收的。”老羊以为麻球重义轻财。 麻球尴尬笑道：“嘿嘿，嘿嘿嘿……老羊你误会啦，我的意思是——你一开始只说掘坟，没说自己惹上仇家，而且还是很厉害的仇家。两者风险可大不一样，所以这价钱嘛……哎，我可不是坐地起价啊，各行有各行规矩，我不能坏了规矩。” （规矩个屁！） 阿弃清楚的很，这小子就是心痛墓里没宝贝，想找补找补。 老羊倒是十分爽快：“行，要加多少你只管说。” “嗯……嗯……”麻球眼珠子转的飞快。 “别听他瞎说，不用加钱！”阿弃直接做主，将铁锹扔给同伴：“别磨蹭，干活啦！” 他自己率先抡起铁镐，由于新填不久土质疏松，刨起来十分顺手，一镐一个坑。 阿弃一边刨一边问：“老羊你住哪儿？” “东郊，一座朋友的宅子。” “把尸体挖出来，你打算咋弄回去？” 阿弃见老羊一个人徒步过来，既没车又没帮手，最后恐怕还要仰仗自己和麻球……深更半夜扛个死人满世界遛哒，实在有点招摇。 “哦，我有辆马车，就停在墓园门口，只要两位小哥帮忙抬上车就行。” 原来老羊早有安排。 “门口有看守，不会有麻烦吧？” “不会不会，我已经打点好了，你尽管放心。” 先前白衣女子哭的惊天动地，半天没人跑来瞅一眼，多半也是打点过的……今晚那两个守夜人算是赚麻了。 阿弃突然脑子一闪。 “不对——你把侄子挖出来，他老婆知道吗？” “老婆？谁的老婆？”老羊一头雾水。 “你侄子的老婆啊，她今晚来祭拜过，只比你早来半个时辰。”阿弃指着一地黑灰：“瞧见没，这全是她烧的。” 老羊眉头紧锁，半天沉默不语。 阿弃好奇道：“怎么回事？” “我侄子并未成婚，何来老婆啊？” “……” 阿弃跟麻球面面相觑。 “那女子长什么模样？” “二十来岁，相貌举止肯定不是普通人，出身非富即贵。”麻球边说边比划道：“她很中意你侄子，哭的那个伤心哟，最后临走还在手上割了一刀……你认识她吗？” 老羊摇摇头：“我常年在外，对侄子身边人不熟。” “她头顶挽髻，肯定是有夫之妇。”阿弃提醒道。 “对对……啊，我明白啦！”麻球一拍脑袋，仿佛发现一个惊天秘密：“这女人肯定是仇家的老婆，你侄子跟她私通，白送人一定绿帽子，这才被人家干掉……啊，事情肯定是这样。” 尽管阿弃一直认为麻球不靠谱，但这次两人想法差不多。 他在孟浪湾住了三年，每天听的、看的都是男女之事，类似的戏本早已不新鲜……花娘和姐妹们一天到晚聊八卦，说不定能扒出白衣女子底细，但要被花娘知道，自己深更半夜替人刨坟，先被扒开绝对是自己的皮。 阿弃头皮一麻，算了，还是不说为妙。 …… 埋尸人的敷衍糊弄，远远超乎阿弃的想象。 他才刨下不足二尺深，就听咔嚓一声，镐尖已经凿到棺材盖，盖板薄的像纸，立刻凿出一个窟窿，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 “没、没伤到人吧？”老羊急忙俯身问道。 他关心的“人”显然指棺材里面那位。 阿弃心里没底：“嗯……恐怕只有掀开盖子才知道。” “那麻烦小哥下手轻一点，拜托拜托。” “我尽力吧。” 阿弃不敢再用铁镐，从麻球手里抢过铁锹，小心翼翼把棺材顶上的浮土一点点铲掉，等整个棺材盖全部暴露出来，弯腰从靴筒夹层拔出一把匕首。 他轻轻松松将匕首尖插进棺盖与棺身之间缝隙，然后用力上撬棺盖，进一步扩大缝隙，然后将镐尖插入，双手按住镐柄，刚准备发力—— “等一下！”麻球突然嚷嚷道。 阿弃有些不耐烦：“干嘛？” 麻球转头问老羊：“你要不要先跟侄子打个招呼？” 老羊一脸迷茫，不知对方何意。 “我的意思是……棺盖一开肯定会打扰你侄子，万一怪罪我跟阿弃咋办？” 麻球虽出自鸦门，貌似专业人士，其实刨坟掘墓还是头一回，所以没啥经验。 “啊……”老羊有点尴尬：“咱们这都是为他好，他应该不会怪罪的吧。” “行，我俩听你的……你是他叔叔，肯定懂他的心思。” 麻球故意说的特别大声，要让逝者听见——都是你叔叔的主意，千万不要迁怒自己。 “既然“他”没意见，我可要动手啦，你俩都离远点，小心别被碎木头崩到。”阿弃挥挥手，等老羊、麻球退后一步，全身往镐柄上一趴，低吼一声：“开！” 噼啪，棺盖瞬间碎成四五块。 阿弃探头瞅了一眼，棺材里黑漆麻乌啥也看不见，抬手伸向麻球。 “把灯笼给我。” 阿弃将灯笼伸进棺材，反复查看了许久，一言不发。 “怎么回事？”老羊焦急问道。 阿弃招招手：“你还是自己看吧。” 老羊赶紧跳下墓坑，只瞅了一眼，顿时脸色大变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