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9章 战略选择

白芨不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，要达成无数绝顶聪明的有志之士都未能实现的宏伟目标，是很有难度的。 万幸，她可以借鉴别人的做法。 历史上除了汉唐之外，在西域颇有建树的王朝，其实还有大清。 虽然有很多人不喜欢满清，但实事求是来说，奠定近代版图的功劳，大清要占很大一份。 而他们之所以能做到把蒙古和新疆地区控制住，是用了皇室世代与蒙古联姻，对准噶（g）尔半拉半打的稳步经略手段，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受到了某种启发。 提及这种经略手段，一个人名瞬间浮现在白芨脑海当中。 大明蓟（j）辽督师，木匠皇帝的老师，顶级战略专家，孙承宗。 这位老爷子没有于谦于少保那么出名，也没有圣人王阳明那般传奇，却是个让人无比头疼的存在。 倘若夺得天下的爱新觉罗氏对以往所有敌人拉一个仇恨值排行榜，他的名字绝对高悬第一，疑似一炮轰死清太祖的袁崇焕，也完全不够看。 清军入关之后，对老爷子一家赶尽杀绝，差点让孙氏绝嗣，恨意可见一斑。 有趣的是，民国时期大名鼎鼎的土匪军阀孙殿英，自认是孙家的后人，坦言刨大清的祖坟，是为了给先人报仇。 很有几分天道轮回的意思。 可即便带着滔天的恨意，清朝在修编明史的时候，孙承宗却是除了于少保和王圣人之外，唯一一个享受单独列传的狠人。 这份待遇连顶级政治家张居正都没有，足以说明老爷子的特殊。 当然，后朝给前朝修史书，肯定带有极强的政治目的，篡改和歪曲某些事实也是常用手法。 比如，把原本不那么出色的人物，塑造成救世能臣。. 给天下人一种，前朝皇帝若是不杀这人，江山就丢不了的假象，以此向世人说明，旧朝自己作死，新朝天命所归。 孙老爷子有没有被夸大白芨判断不出，但是他老人家做的事，确实让大清两代帝王恨得痛彻心扉。 辽东作为大明边陲，是满族入关南下的第一站。 当他们自以为积蓄够了实力，也有了几次大胜之后，雄心勃勃地从林子里钻出，突然发现前面立着一个根本越不过去的障碍。 这是头一站，却也是最后一站。 孙老爷子一生颇具戏剧性，首先他是文人出身，还高中榜眼。 平时为了讨生活，给京城各个大户人家都当过老师，而其中一个喜欢木匠活的学生，最终成为了皇帝。 其次，他出道很晚，领兵打仗肯定不是强项，所以另辟蹊径，用独特的方式拦住了敌人。 最后，王朝的覆灭与老爷子关系不大，关锦防线再烧钱一年不过三百多万两，从结果看是值得的，只是气数已尽的帝国承担不起。 在守备、经略纷纷弃城退守关内的时候，老爷子以六十岁的高龄，从一众避之不及的同僚手中接过了有鬼门关之称辽东，正式拉开与爱新觉罗氏的恩怨情仇。 站在旁边者的角度，谁都会觉得这肯定不是自愿的，毕竟辽东的督师、高级将领都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个。 但没办法，皇帝是自己的学生，当老师的不主动请缨勉强说得过去，推辞是万万不行的。 所以也有人认为，当初说老爷子懂军事，大力举荐的那些人，纯属是想推个替死鬼出来。 不论实情如何，只会部分理论知识，没有太多军事经验，干了一辈子教育行业的新督师，在同僚们饱含热泪的目光中，上任去了。 说实在的，这份热泪的真诚度肯定爆表，大家都在心底期盼这位孙督师好好活着，尽量多干几年。 替死鬼，不好找。 孙老师收到了诚挚的祝福，可面临处处断壁残垣流民无数的烂摊子，头皮也发麻。 加上这本就属于跨界干活，朝廷还要求主动去攻伐敌方收复失地，难为人不是？ 于是乎，他老人家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原则，小心龟缩防守的同时，一边在心底期盼自己的好学生能念起师生情，早些送个新的替死鬼过来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，除了一开始的艰险和提心吊胆，老爷子猛然发现，嘿，守下来好像不难啊。 通常情况下，守城是要比攻城容易很多的，有足够的补给，拖都能拖死攻城方。 打仗，拼的就是消耗和补给。 孙子兵法都说了，双方兵力悬殊十倍以上，围之，五倍，攻之。 辽东情况再差、守军再少，可你所有部落一共才多少人，就算让你把马都加上，够数吗？ 只要自己不去想反击的事，妥了么。 心里是这么打算的，但老爷子生性谨慎，还是每天坐在城头不挪窝，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，唯恐大意失荆州。 彼时的大清还叫后金，仍旧是典型的游牧民族那一套，靠烧杀劫掠以战养战来维持军需。 面对一个有着朝廷支持，一心死耗的对手，在抢不到补给，又吃光了自带的干粮之后，陷入了两难的抉择。 然而无论己方骂得有多脏，人家就是打死不出来，一点脾气都没有。 没办法，耗是耗不过了，先回去打波猎，补给够了再来。 而这样的决定，让后来发现事实真相的清太祖悔得肠子都清了。 孙老师可是能教木匠当皇帝的人，那是一般的脑子吗，眼看你们拍拍屁股走了，还能给你留机会？ 老爷子立刻抓住这种不用打仗也能收复失地的天赐良机，收归流民，修葺城墙，有了一定的防御实力后，啥事也不干，举整个辽东之力，专门往前面修碉堡。 不是单个的碉堡，而是从城池边缘依山势逐步往外扩，连成一片的那种。 当补给完的敌人回来一看，顿时两眼一黑，之前费了老大的劲才攻破的城池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大明收回去了。 最可气的是，城楼上依旧是那个可恶的老头子，不骂两句都对不起自己。 孙老师什么顽劣的学生没见过，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，被骂几句根本不痛不痒，天天乐得在城楼看戏。 把人弄得牙痒痒之后，骚操作开始了。 他一个人顶着无数叫骂声，让手下捂起耳朵养精蓄锐，等对方骂累了、歇了菜，偷偷让人出城继续修碉堡。 第二天，养足了精神的敌军将领看着营地不远处的新碉堡陷入了沉思，昨天有这玩意？ 不管了，继续叫阵去。 结果自然是与昨天相同的，还被人免费看了一场猴戏，肺都要气炸了。 第三天…… 草，还讲不讲武德了，你用碉堡堵我大门算怎么回事？ 由于碉堡居高临下，且相互呼应，明朝的士兵又主攻火器，对于骑兵的杀伤力巨大。 强攻，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不说，就算攻下来也屁用没有。 因为这玩意不是一个，而是一片。 从这个时候开始，担任先锋的皇太极已经意识到，己方错过了进入关内的最好机会，白白将城池送了回去。 也是在这个时候，他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八旗子弟，把老头的面貌深深记在了心里。 撤。 不撤不行，干粮又吃完了，而且那个老头子太狠，野外一根草都不留，大家连口热水也喝不上。 他们前脚刚走，孙老师马上来劲了，先前只能趁着你们疏忽的时候偷摸砌两块砖，现在你们走了，这不得好好过把泥瓦匠的瘾？ 有了新的技术，说不定将来自己的学生能转变兴趣爱好，不干木匠改为搬砖。 说干就干，往死里干。 当对方再一次跨出林子，望着家门口的崭新碉堡，打包好的肉干顿时洒了一地。 “哦豁，惊喜不？” 皇太极：…… 老贼，纳命来。 但任凭对方怎么叫骂，孙老师已经听不到了，毕竟砌墙要花不少钱的，国内处处都是天灾动乱，他也只能折腾到这里。 老爷子从不按套路出牌，一看朝中风向不对，立马拍拍屁股走人，致仕回家养老去了。 可他的人虽然不在前线，仇恨值一点都不少拉，因为下一任督师袁崇焕，老师姓孙。 袁督师的生平功过不好评说，却干过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，在某次紧要战役中，一炮把皇太极的老爹努尔哈赤给送走了。 而他能达成杀王成就的主要原因，还是依托于修建在高地的碉堡，地形太过有利。 如此说来，这个仇又该记到谁的头上呢？ 孙承宗在辽东的时间不长，花钱很多又只守不攻，没取得过实质性的胜利，这就是他为人诟病的地方。 白芨不会去纠结那些，只是看中了老爷子稳扎稳打，今天刨你十丈，明天占你一亩地的手段。 而这种策略，对于不带皇命，在西境能随意发挥的人马来说，是最适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