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二十七)脱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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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的转变就是这样的妙不可言。认真的说,就像是本在逗女儿玩耍的父亲,唐突成了被老母亲戏耍的小屁孩,无力又滑稽。
再一拳,再躲闪。
圣恩又抓住空隙,冲向少年的位置。这明目张胆的怯战之行,夏怎么会惯着?她重施故技,在贴近圣恩的同时,把速度控制到相近的程度,再展臂作环抱来困住敌人。如无意外,恐怕圣恩又要被甩飞老远。
圣恩没去看飞速靠近的女人,而是攥紧拳,默默等待、等待机会、等待还手的机会。
时机已至,自负的大意会遗漏薄弱的防守。
圣恩以双脚狠踏,破碎立足的水泥路面,在夏接近的前一瞬刹停。他腰弯成勾,令上身低俯;他的拳握如钢锤,他的肘如尖锥、高抬过背,他的双膝扎成长弓。他的肌肉快要鼓出皮层,他的灵能尽出,他踏出回击的迅步——
他的踏步绝对疾速,疾速的踏步转出了迅捷的回身,迅捷的回身配合向天轰出的重拳,必然结实击中全力冲来的女人,摧毁她高傲的下颚。
“啊?”夏不禁失声。因为这记上勾拳确实精准到漂亮,她要全速收身后仰,才能险险擦开吹乱头发的拳风。她很想止步后撤,但先前的来势太猛,况且路面早就被圣恩踩裂了,她再想把双腿杵进去,也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,无法将速度减慢。
“此等他妈的好机会,我又怎么会放过?”
圣恩笑得放肆。他那挥直的臂并未收回,而是将拳头紧握,配合腰与腿,去全力砸落一记重肘。
敌人冲刺的力、刹停反身的力、肘部重击的力都爆发了。祈信之力要把它们集中至顶点、要给圣恩十足的把握,去将可恶的朝晟女人当场废掉。
夏不能不收回双臂格挡、不能不最快又最全力去格挡。与圣恩的肘几近接触的瞬间,她小臂上的护甲发出了压瘪的哀鸣。接着,哪怕她的本源强化到极限,她的手臂也无法支持,压着胸甲砸了下去。
尺骨和桡骨裂出了清脆的咔嚓响,小臂呈弯折的状态挤过胸脯,把她整个人锤进泥土里。
土渣和水泥飞溅之时,夏被圣恩的重肘砸进了混凝土里,连水泥下的土地都暴露在风尘中。
“咳咳…呸,呼、呼…咕,你妈的…”
夏忍痛掰正断骨,翻身跃起。是她大意了,她没有考虑到敌人的反应力出众,没有想到敌人会借力偷袭,给予她如此如此重创。
烟尘之内,她扯掉变形的胸甲;灰尘散落后,她恨得咬牙切齿。因为圣恩是提着少年的脖子,发出胜利者独有的嘲笑:“蠢婆娘,想靠蛮力阻拦我可是最无知的愚蠢行径啊。行了,我不会拦你的,快滚去找医生打石膏吧,看你生得和野牛一般壮,相信断再多的骨,也能快速康复吧?”
夏的脸气成了血红色。肾上腺素的作用压制了断骨的痛苦,让她伸出拳头大骂:“他妈的怂狗!我干你娘!放了他,我们再打过!”
“唉,都不会说特罗伦语了吗?”圣恩昂起眉角,享受这种急切的狼狈,“你这种野人真是天生大脑萎缩,这样简单的陷阱都能上当。看你焦急的模样,我想这小鬼身份不简单吧?或者说他是你什么亲密的人?儿子?弟弟?不会是小情人吧?母蛮牛还喜欢吃娇嫩的新草呀,嘿…”
颤着身,夏是一拳捶地,暴喝怒吼:“操你娘!混蛋,我宰了你!”
“等等,等等…”小林才不想听他们的垃圾话,是奋力挥手,拿特罗伦语唤回逗乐玩的圣恩,“我们该谈谈正经事,好不好?你可不想把我给掐断气吧…”
圣恩不再折磨发疯的女人,扭回头看向少年,笑容逐渐平静:“哼,看那母蛮牛和格威兰人的表情,你的身份肯定不简单。放心吧,我不会杀你,到了这种境地,我不想又跟朝晟人结仇。孩子,相信我,只要我能安全离开,你会健康地回来。但,我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?朝晟的军官里,没有这般年轻的新人吧?”
“啊,是啊,朝晟的军官里并没有,可前行者里有啊。”
小林的语速是慢悠悠,手是趁机摸上圣恩的下颌与指头。
圣恩警惕了。他想缩紧掐住少年脖子的手,却让一种久违的疼痛惊吓到失神。是皮肤裂开的刺痛,是拎举少年的手正在增大、不,是在增厚,更准确地说,应是手指的皮肤在增厚。
手指厚到仿佛油墨中毒,浮肿又畸形,虽然勒得少年喘不出气,却减缓了圣恩施加的握力。当那娇嫩的厚皮随力量的增大而撕裂后,针扎般的剧痛令圣恩反射般松手,从而让少年轻易挣脱。
圣恩很想讲话。可他的下巴很沉,沉到有颌关节脱臼。难以闭合的嘴巴里,声音非常含糊。有什么坚硬的物体抵着胸膛,导致他的头无法垂弯。他只得尽力低瞟视线,终于看清了身体是怎样在畸变——形似老树根的骨骼自下颌分生,包裹在透明的皮层中,狂乱生长,如钢索般分生缠绕,将圣恩全身束缚,只留一张脸暴露在外,便于呼吸…
以及让旁人观察。
圣恩不能相信、更不能接受这该死的变化。祈信之力理应排斥所有想伤害他的事物,这种畸变不应该发生,但是为何、为何圣恩无法将畸变排斥?
不可能,这不可能。
“他、他妈的,怎么会…”
再竭力尝试,圣恩的祈信之力还是无用,不能将身体的畸变停止、不能把肉体恢复正常。
小林来到夏身边,帮她扶正断骨,并令伤口重生愈合。小林本想夸奖夏几句,可刚抬起头,他便瞧见那张温红的脸,给恼火的眼光刺到冒汗,便立刻看向圣恩,流着汗回答道:“当然会啊。我只是帮助你的身体自由生长,并没有伤害你啊。”
“该、该死的…”
圣恩像蔫掉的萝卜,再没有精神气了。他怎么也没想到,会栽在一个小鬼的手上——这种祈信之力,是该用于恢复创伤的,为什么拥有令身体畸形到不能运动的效果?反正,他也没法逃脱了,唯一能笃定的,就是今天…帝国的第二元帅真的完蛋了。
“咳,那个?你好?能先把这东西抬回去吗?谢谢。只剩圣灵…放心吧,我们的人发现他的行踪,相信会很快解决,再见。”
即使被夏盯到汗流满面,小林仍然坚持先同格威兰的军官讲明情况,并悄悄用网通告队员,让他们全力拿下圣灵。
这一次,除了让夏不大开心以外,他是胜得十足漂亮。
待他们远去,格威兰的军车散着茶香,慢吞吞地赶来了。格威兰的圣恩者戴着叉形的荆棘勋章,瞅了眼奇特的骨球,并从士兵嘴里得知,这就是堂堂的帝国元帅、奎睿达家族的圣恩者、背负圣恩之名的男人、第二军团祈信之子的象征,便让士兵们抬这东西进入车厢,顺带驱散聚集的特罗伦人。
而等他踏入车内探视,细细瞥过那包于皮骨中的无奈面孔后,亦忍不住向帝皇祈祷,感慨朝晟人真是富有新意。
见圣恩的身体畸变到无法运动、嘴只能嘟囔模糊的语言,他猜这家伙是放弃抵抗并接受现实。相信,见到这家伙的惨状,任何格威兰人都会幸灾乐祸——和王室军队对峙数年的帝国元帅,竟会被弄成这种丑陋的模样,实在惹人发笑。
可惜,他没能听清圣恩的话。
困在骨肉中的圣恩很平静。在身体开始畸变时,帝国的元帅确实曾愤怒到慌张,但如今的心已冰冷,更开始感受增生血肉的脉动,思考祈信之力为何无法排斥它们。
自从觉醒祈信之力,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圣恩者,圣恩便认为到达了极限,认为祈信之力不会再有变化。直至今日,他才明白犯下多严重的错。那朝晟的小鬼,明明可以把祈信之力发挥出与理解相悖的作用,为何圣恩自身的祈信之力就不能够?
多年以来,圣恩只觉得自身的祈信之力是排斥伤害,只用它去排斥伤害。从未想过有无可能是考虑不周,从未想过有无可能…祈信之力完全能排斥伤害以外的东西,只是从未这样想、从未这样理解,才导致力量局限于排斥伤害。
是的,明白了,圣恩的思想豁然开朗。脑海里的祈信之力不再是沉寂的死水,有了流动的方向,成为了拥有动力的溪流。
围困圣恩的骨肉飞射,把行驶的军车射成烂窟窿。骨刺和血浆刚爆裂的刹那,看守元帅的圣恩者已有动作,他虽未弄清楚情况,但已尽快迫发祈信之力,去改变空气的压力来挤扁该死的家伙。
但事实和他想的不同。应该将圣恩捏烂的强压被更强大的神秘力量所逼退,更随一只坚硬的拳头,砸中了他的喉咙。不能停止,给打中的格威兰圣恩者不能停止地飞出车厢,在路面滚好几圈后翻身站立,只能捂着碎掉的喉咙、嘴喷带泡的血沫,喊不出声。
随行的军车刹停,士兵们再不敢饮茶,赶快把他们的圣恩者扛进车内,拉去最近的医院治疗。其余人手则靠近侧翻的破车,见驾驶座的人扎满断骨,像个血刺猬。至于车厢里的帝国元帅,早混进惊慌的人群,消失的没有踪影。
“他妈的狗屎!”清楚状况后,负责的军官摔下话筒咒骂。接着捡起话筒报告上级,再通知朝晟的盟友,又命令全镇的士兵戒严,开始全面搜查。
先前逃脱的圣灵,此时早已甩掉了所有尾巴,进入了丛林。圣灵从不觉得祈信之力该是莽夫般拼杀的,身为统帅,用其保障安全才是真正的重要。正因如此,这位元帅觉醒最擅逃脱的祈信之力,成为葛瑞昂的斩首行动里唯一的幸存者。
今天这力量果然又把他拯救,帮他脱离追捕跑进丛林。
但尚未等圣灵喘息,汗毛骤然炸立,是身体的预感在警告、警告危险还在附近。于是他即刻飞身后跃,躲过从脚踩的落叶下冒出的粗硬刺藤,身体右边的树木更扭成长鞭甩来,险些将他砸扁。他闪着活过来的植物,冷汗越流越多。靠植物攻击的大都是觉醒祈信之力的木精灵,而除了朝晟的木精灵,还有谁会专注于追杀他?
没等他有应对的策略,冰凉感贯穿了肩。疼痛尚未传达,他的右膝碰上早已等候的钢拳,大小腿被折翻到平行。疯狂的藤蔓同样生长而来绑住他的躯体,让他失去行动能力。当他吃痛仰起头,果然看见树梢里冒出的木精灵,眼角瞟向旁边,发现还有两朝晟男人冷眼注视,明白今次必定倒霉,只想诅咒朝晟人,诅咒该死的家伙怎么会知道他自己的位置。
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…除非是那朝晟的小鬼——是的,在被那小鬼扇了耳光的一刻!错不了,圣灵确信,牛该是那时候动的手脚!
但那是怎么做到的?圣灵可是没有任何感觉,难道是朝晟的网注入了他的躯体,锁定了他的方位?
而今,再想弄明白敌人有何手段,圣灵也必须优先处理眼前的危机。可他要怎样应敌?已被重创,就算使用祈信之力,他也只能转移到目所能及的活物的附近,在被人围死的情况下,他是没办法逃脱的。
除非他能把那恐怖的圣典启用。
但帝皇的真理圣典,岂能轻易让人借用伟大的力量?尽管拿到圣典已有多日,但圣灵还是不明白使用那臭屁破书的方法呀。
不行、不行,他必须想办法,必须跑。哪怕听不懂朝晟人在讲什么,圣灵也明白,只要落进敌人的手里,下场只会是死。
死?不要死,圣灵绝不去死,他还要活着,还要为大元帅,为帝国…为他的孩子活着。
“干他妈的死吧!”当恐怖的声音波动,黑血涌出圣灵的双眼。被那声音扫过的藤蔓断成无数截、大树破成无数块,不管天空的飞鸟还是地底的昆虫,统统迎来碎裂的死亡。
三位朝晟前行者察觉危险,拼命以本源和灵能抵挡,仍无法抗拒无形的冲击。他们的身体给音波穿透、表皮剐碎、器官剁成馅,再不能站立,利落摔成一滩溅起血花的碎肉。
收束怒吼的圣灵捂头跪倒,以手划过面庞,却摸不到方才感觉的液体,更发现身体的伤口早复原完整,
“呼、呼——该死的。”明白是真理圣典救了自己后,圣灵的手指钻进先前被少年打中的脸皮下,捏着一颗多出的牙,将它连着肉抓掉。圣典的力量告诉这元帅,是这带有敌人祈信之力的东西在泄露行踪。
脸部伤口溢出浓郁黑血,眨眼恢复如初,令圣灵明白圣典恩赐认知以外的力量,立刻起身赶往约好的方向,赌圣恩那臭狗也逃离——只有那样才能找回儿子。
稍后,与夏赶来的小林面色十分难堪。他摸过战友们血肉模糊的残躯,见只剩一具有反应,便发动本源救活这濒死的木精灵。而这死里逃生的前行者,眼里只剩惧怕,再无自信的勇气,小林便不多说,只将自身的外套帮之披上,等剩余的队员赶来帮忙。
“队长?这,这是…”夏的拳握得很紧,仍不能接受战友的死状,更当她回顾网记录的景象,已是什么也说不出话。
哪怕亲眼目睹,恐怕,也没有人愿意相信那种诡异的力量会由敌人掌握。
“呜…妈的,”小林擦去眼角的泪珠,想大哭又忍住。他想劝自己、告诉自己不能流泪,可最后,眼泪还是活着鼻涕,一坨坨地滴落,“死老骗子,说什么圣典用不了,假话,都是假话…他妈的…总长,怎么办?”
葛瑞昂没有回复。他明白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——元老的叮嘱,并不全然正确。
“别再管,让他去做,”传达命令后,他挑明了另一道噩耗,“圣恩业已逃脱。所有人归队,他们是暂时无法处理的麻烦。”
能处理难题的,当然是阿竹。此时,他正走过圣都的大道,拿起街边烧烤架上的羊腿,毫无顾忌地大口啃咬。他抽空看了看葛瑞昂的消息,得意地向身后的追随者自夸:“哈哈,我的特罗伦语说得够流畅吧?”
“强者,你有上好的学习天赋,”茉亚将钱币给紧张的摊主放好,跟上他的步伐,“你见证了何事?欣喜至此?”
“圣典啊,他启用圣典了。”
“强者,假如圣典被启用,要尽快夺到你手中。当然,你要确保圣典完全苏醒,从而开启武神的传承,继任武神的庇护。”
“啊,那应该不行…”描述完所见的场景,阿竹蹲在路上吮着手指,仰望茉亚的灰瞳,似乎在疑惑,“你说,我该怎么帮他唤醒圣典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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